奉嘎山的糍粑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是吃糍粑长大的。记得我读小学时,放学回家,都是自己煨糍粑做中饭。妈妈煮熟饭,用木钩把柴灶中火红的柴火炭子爬到铁匙里,再倒进茶房的火眼里,用灰掩盖着。我放学回家,扒开灰,火种与氧气充分接触,复燃起来。煨糍粑的工具先是铁钳,后是用铁丝特制的煨粑架。煨粑架量火眼大小而制作,下面有三脚,面为圆形,成蛛网状。糍粑浸在水缸里,捞出,用手巾擦干,放于粑架上,煨软就吃。现在想来,我们的老祖宗太聪明了。
在一个阳春三月的星期天,我跟着大人到大山界上种玉米,带糍粑做中饭。到了饭点,生一团篝火,围着煨糍粑,除了充饥,还讲笑话,其乐融融。这时,距离打糍粑至少100多天了。大家带的都是水浸糍粑,不但没有变色,也没有变味,而且口感更好了。那时,我没有在意这糍粑是怎么浸的,只记得到缸子中捞糍粑时,水是浑浊的,表面还有一层糊状物,有点臭味。多少年后,妻子浸糍粑,看到水浑了就换清水,浑了就换,不到两个月,糍粑就臭了,只能丢掉,我想起问妈妈,妈妈才告诉我经验,是不能经常换清水的。当然,她也说不出科学原理。
少年时,一进入冬天,便盼着过年。盼过年,实际上是盼着打糍粑和吃年夜饭。打糍粑,除了有糯米饭和热糍粑呷,能饱食一顿外,还是群体劳动,其乐无穷。
在我们奉嘎山,打糍粑的工具有石臼和木锤。木锤有两种,“T”字形榨锤和杵锤。我家所在的奉嘎山双林村,用榨锤。榨锤实际上利用了物理学中的杠杆原理,冲击力大。制作糍粑的工具为粑印,都用梨树制作,木质没有毒性,不裂缝,经久耐用。为了糍粑不粘手和粑印,用石膏粉或米粉涂表。
石臼一般过两百斤。打糍粑中途休息时,年轻人就比劲火,提石臼。老年人就凑热闹,指着自己喜欢的后生说:“你能提起来,就能找婆娘了!”提石臼就是用双手把石臼提起来。记得每次提石臼,我都是能一次提起来。这样说说闹闹间,打糍粑的疲惫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时代,物资馈乏,糍粑就成为拜年礼物四大件之一。记得小时候,我给舅舅们拜年,妈妈安排的礼品是:十六个糍粑,一包熟菜,即用开水泡后的猪肉或鸡,一包沙糖和一品酒。熟菜是必须收下的,因归还盛礼的袋子不能是空的,总要退回些糍粑。拜年,一般吃了早饭才出门,走到亲戚家,中饭一律是煨糍粑。理由大概是:一是糍粑珍贵,二是速度快,三是减轻主人招待的负担。
结了婚,第一次去岳家拜年,叫做拜新年。拜新年是要担条担的,担里有糍粑、猪肉、酒和糖。因岳父要带着新女婿拜年,认识岳家亲戚,得担大半担糍粑。因此,一条担有百多斤。我拜新年,担着一条百多斤的担,走了30多里路,一路气喘吁吁,到达岳家时,已经累得直不起腰。
在还保存着糍粑的季节,走进奉嘎山,只要是中午,你随便走进哪户人家,无论生熟,都会煨糍粑给你呷。进屋一杯茶、一支烟,再煨糍粑,是奉嘎山人的处世态度。(作者:杨亲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