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最后一只华南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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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林场就是我的整整的一个世界。我除了晴天往家里送担柴外,一直守在林场里,就是送担柴到家里,我也要回到林场里去睡觉的。因为我的书在场里,场里的生活也比家里好些。
在场里吃饭,自已交米,集体开餐,吃公家的菜。场部前有片梯土,是场里的菜园土,炊事员老义负责种植。罗场长负责安排工作,也负责改善生活。改善生活是捞外块,因为场长无权开支造纸的收入。
想打牙祭改善生活,办法总是有的。这天,罗场长一大早就来到场里,一进门就说:“除了小唐踩料,大家今天赚运费打牙祭。”
吃了早饭,我和炊事员就跟着场长赚运费去了。外地的一家煤矿买了批杂木,需要运出山。运输杂木的路程约十公里,每百斤一块六毛钱的运费。这运费可以买一公斤多猪肉。当时的猪肉价是每公斤一块五角钱。
我挑了一根大杂木,让炊事员帮助起肩。开始,我觉得杂木不重,但走着走着就觉得重了。走了若三分之二路程,我想放下杂木休憩,但又不敢,担心放下后起不了肩了。我鼓着劲往前走。我咬着牙坚持往前走,还是到达了目的地。一过称:九十一公斤!能扛那么重,我自已也不敢相信啊。但是,两个肩膀都磨破皮,都出了血。我不禁喃喃自语:“身上割肉口里呷啊!”
那个造炮纸的老农苏老子,打牙祭时突然对我说:“你想办法把老鼠捕到,拿来大家下酒。”
“老鼠肉好吃么?”我不禁问。
“很香的!”苏老子说
“是很香的。”罗场长说。
“我想办法。”我承担了捕老鼠的任务。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起床,就去柴旮旯里拿来柴刀,就出门砍竹子。我扛回了大小不等的几根竹子。接着,利用休息时间制造捕鼠器。
捕鼠器由大小竹筒各一个,竹弹弓一个组成。在大竹筒距离筒底约三分之一处制个眼,在眼里扎根细麻绳,把小竹筒套入大竹筒,让细麻绳顶着小竹筒的底部,再把套好的两个竹筒套入竹弹弓内即成。使用时,在竹筒内部的细麻绳上擦上猪油即可。老鼠咬断绳子就是自找死路。
第一个晚上,捕了七个老鼠!最大的八两,最小的三两。炊事员主动承担制造干鼠肉的任务,用瘪谷熏干其水份,再烤干。
第一次集体吃鼠肉,罗场长安排炊事员买来两斤白酒,还亲自喊来两位造老庚纸的师傅一起呷饭。两位师傅都说老鼠肉好呷。
不久之后,李师傅进了林场。李师傅是套野兽的师傅,闻名乡里。当然,李师傅受大家欢迎。
大家很热情地接待了李师傅,留李师傅住宿了。吃了晚饭,大家围着火眼烤火。火眼设在茶房里,由四块麻石嵌成。火眼里放了一个大柴蔸,是干的,但也冒乌烟。常烤这样的火,大家习惯了,不会熏出眼泪。炊事员烧了开水,给大家泡了茶,又炒来了南瓜籽。大家边剥南瓜子边喝茶边听李师傅讲套野生乌麂的故事。大家听得津津有味。
“我明天就去套麂子。我套到了麂子,就把内杂拿给大家打牙祭。”李师傅表示。
“好家伙!”造炮纸的苏老子说。
“就是没有油了。”炊事员提出来。
“等场长来了想办法。”我说。
苏老子和小唐都说要得。
第二天一大早。李师傅就起了床,就去屋前的坪里边烧香烛炮纸边念咒语请起了各路山神。吃了早饭,他带着铁夹子进了山。
李师傅走后不久,罗场长来了。苏老子向场长讲了吃麂子内脏打牙祭没有猪油了的事,场长高兴,想了想说:“收杂木的还在收,我们晚上去邻村山里砍几根杂木卖了。”
吃了晚饭,大家就进山砍杂木。除了苏老子和看山员,我们四个人都去了。没有手电,摸黑进行。好在都是山风吹大的人,浑身是劲,不到四个小时就完成了任务。
第二天晚上,李师傅扛来了一只麂子。炊事员烧了水,又帮忙,很快处理了麂子。李师傅没有打内杂牙祭,要了场里的背篓,背着麂子肉走了。但他当晚又赶回了场里,原来,他把麂子肉卖给了公社食堂。
第三天清早,李师傅就起床帮助炊事员做早饭。他吃了早饭又上山了。
夕阳西下时分,我完成踩竹料任务后刚洗完脚,李师傅风风火火撞进门来,气喘吁吁对我说:“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我忙起身,一脸茫然。
“跟我走!”李师傅说。我跟着李师傅出了门。
“做什么?”我又问。
“套了个老虫(虎),你给我送一干(程)。”李师傅直说了。
“华南虎?”我愕然。
“打死了的。是崽子,只五十多斤。”
李师傅用小木棒扎了人字架扛着老虫,已把小华南虎运过了林场,放在前面的大路边。他是实在累了,才转身进林场喊我送一程的。
小老虫虽然死了,但那没有倒威的样子,还是让我害怕了一阵子。
“你是怎么套到的?”我扛起小老虫,走在前面,边走边问。
李师傅就说了。上一次,我发现了老虫脚印,就开始追踪,下了几个铁夹子,但老虫每次避开了我埋在地下的夹子。我不得不另想办法。上一次,我套了两只乌麂子,把一只乌麂吊在老虫必须经过的悬崖前,在死乌麂子的三面都埋下铁夹子。这样,终于夹住了老虫。
“要是我今天不上山,老虫就可能带着一只铁夹子跑了,或者挣断一只脚跑了。”李师傅感叹。
“你敢打死它?”我不禁又问。
“我打了半天才打死。它还两次装死,我险些被它吃掉哩!”李师傅说。
“山中老虫多么?”我追问。
“据我所知,这是最后一只。”李师傅如实说。
“哦!”我沉默下来了。
“你送到这里吧!”出了大山,李师傅不要我再送,他从我肩上接过了老虫。
我就转身回了林场,正好赶上场里吃晚饭。我就将送李师傅的经过向大家报告了。就李师傅打死我们大队最后一只华南虎的事,大家都感到震惊,议论开了。
“关了老虫,把它送省里的动物园是可以的,但不能打死。”我说了一句就上了楼,看书去了。
这天晚上睡觉后,小唐突然问我:“你为何不报名参军?”
“什么时候招兵?”我感到太突然,翻身跃起。
“已经搞完了!”小唐告诉我。
“哦!”我再也无法入眠。
一轮弯月挂在窗前。我点了竹片光,趴在床上,正准备写日记,有似小孩的啼哭声传来。
“是谁家小孩在啼哭?”我不禁问小唐。
“什么鬼小孩!是狐鸟在叫。”小唐告诉我。我不禁写下了非诗似诗的一则文字:弯月如钩,竹光惨淡,后山狐鸟呜呜。还有鸟栖翠竹,溪唱山风。嘀嗒声扰无眠,星几点、冷落峡谷。书未变,能消夜长,岂解多愁。凝眸窗外,孤峰影瘦,暗如旧,谷底全被雾蒙。销凝处,尽凋落叶,厚盖地衣。白日山净水秀,夜晚萧瑟满眸。当记取,难觅华南一虎踪。
作者 杨亲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