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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为山歌奔走的日子里

作者:罗绍基 发布时间:2023-02-17 20:21:36 原出处:魅力潇湘网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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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乡山歌口口相传、代代相传。面对只有老年人唱,中年人很少唱,青少年无人唱的山歌即将断流的现状,近10年来,新化县出版山歌资料本不下10次,但所有版本的共同缺陷是只记词没记谱,没有词谱兼备的版本流传。

  2013年冬,我作为民间艺人参加了县里召开的梅山文化、旅游资源挖掘整理研讨会。会上,加大非遗保护力度成了与会者共识。会议文件显示:为山歌记谱是乡镇文化工作的空白。散会之际,我找到会议授课老师、省民协梅山文化研究会主委李新吾先生,向他谈了我打算为家乡山歌记谱的想法,李主席当即对我的想法表示赞赏和支持,认为这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得到李主席的肯定,之后,我的收集、记录、整理工作随即开始。

  走访歌手录音是记谱的前期工作,打听到哪里歌手多,哪位歌手唱得好,我就骑着摩托车奔赴哪里。历时3年,行程数千公里,我走访了近百位歌手,搜集到了300多首山歌,完成了260多首歌的记谱整理工作。

  面对村民随意演唱的山歌,记词还好,记谱确是相当困难。我是上了年纪的人,电脑应用水平较差。录回的歌,先要输入电脑储存,我再用二胡跟着唱腔一遍又一遍模仿,在心中有谱后再逐字逐句记录。而歌手唱腔随意性太大。同一个歌手唱同一首歌,此时是A调,彼时可能是F调,中途跑调也是常有的事。我的记谱定调原则是,同一首歌出现两个不同调式时从高,如:某首歌出现了F调、G调则取G;一首歌出现三个不同调式时从中,如:某首歌出现了E、F、G三个调时取F;歌手跑调,大都是起调太高,中途唱不出了再降调,这种情况,我就根据该首歌前后调式的效果进行判断,取一个适宜表现该歌风格的调式进行定调。有的歌手虽然跑调,但他的歌唱得多,且每首歌都在相同位置跑调,为了忠于原唱,我就把跑调处记成了转调。节奏的随意性更大,一首歌中的同一个小节,甲歌手唱的是强弱有致的四二拍子,乙歌手却唱成了切分音,而丙歌手唱的可能又是散拍子。记谱时,我就根据自己的欣赏习惯“择优”采用了。

  录音本是记谱工作一个较轻松的环节,但有时也会遇上尴尬。走访歌手,大家知道唱歌者和记录者都是为传承家乡山歌作贡献时,绝大多数歌手不提报酬,且很乐意配合。但也有歌手说得理直气壮:“现在是市场经济,我唱歌,录音者付费天经地义。”这时,我只好在人家唱的多首歌中选择我最感兴趣且别人没唱过的歌录下来,讨价还价给付报酬。

  在为山歌奔走的日子里,困难有之,尴尬有之,但如果说有危险,这就近乎危言耸听了。但有一回,我实实在在与死神擦肩而过。那是一个晴朗的冬日,好友杨亲福约我去奉家镇最边远的毛坪村录歌。我骑着山地摩托车载着杨君在弯急坡陡的乡村公路上爬行。硬化路走完后,距目的地还有约2公里毛坯路。杨君提议舍车步行。本来,以我蹩脚的骑技,看着那宽不足3米、接近45度陡坡的毛马路和乱石成堆的路面,早已毛骨悚然。但为了节省时间,仗着山地摩托车拉力不错,在杨君下车后,我竟麻着胆,加大油门一鼓作气冲了上去。村民说这段路修通几个月来,还没人试过车,称我为试车第一人。毛坪村之行收获颇丰,全村共有5位歌手献了歌,我一口气录了30余首。返程时,杨君仍坚持步行,我当然只能人随车走。我俩约好在回到硬化路后找个相对平坦的地方汇合。骑行了约300米便到了一处超陡路段,尽管我挂的是一档,油门也捏在最低位置,但车速却明显呈加速度往下冲,发动机轰鸣声也越来越大,给人一种恐怖感。又行了百多米,车子明显失控。右边是“猿猱欲度愁攀援”的悬崖陡壁,如果从那里摔下去,用粉身碎骨来形容是毫不夸张的。我本能地让手中龙头往左拐,车子以巨大的惯性向石壁冲去,我只觉得脑子里一热,连人带车倒了下去……醒来时,我看到摩托车倒在路左边,已经熄火,我自己却躺在路的右边,距悬崖不足10厘米。杨老师守在我身边,双手牢牢抓住我的脚,大概为了防止我翻身时滚下悬崖。完全清醒后,我站起来走了几步,感觉上只受了点皮肉伤,并无大碍。扶起摩托车,我再没有骑下去的勇气了,于是,我和杨君“老牛拉货车”,我在前面握着龙头步行掌握方向,他在后边拖着摩托车屁股控制速度。回到硬化路时,我俩脑顶冒着热气,内衣裤已被汗水浸透。

  2016年初,我的手稿卷交到了省梅山文化研究会。梅研会组织专家学者完成修改、注音、五线谱转换后,编辑成书,送到出版社。因资金没能及时到位,直到2019年12月,《紫鹊山歌》(线谱版)才正式公开出版。《紫鹊山歌》的问世,填补了新化山歌没有完整版本流传的空白,为山歌爱好者及中外游客学唱紫鹊界山歌创造了条件,为山歌教学以及乐队给歌手伴奏提供了正规版本,为中外学者研究、了解梅山文化留下了第一手资料。

  新化山歌是国家级非遗保护项目,为了在文旅融合中更好地彰显山歌价值,2020年,受宣传部门、旅游部门双重委托,我又扩大收集范围,与素有新化“山歌皇后”之称的陈福云老师合作出版了《好歌在民间-———聆新化山歌一百首》(简谱版)。这100首歌中,我记谱整理的有99首,还有一首是宣传部指定的、号称新化山歌名片的《郎在高山打鸟玩》。

  《郎在高山打鸟玩》来头真的不小:上世纪60年代初,新化年轻女歌手伍喜珍老师应邀进京演出,她一首《郎在高山打鸟玩》把整台晚会推上了高潮,得到了包括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朱德委员长在内的全场观众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

  2022年,受新化县民协委托,我又把《紫鹊山歌》(线谱版)还原成简谱,从中选了104首最有代表性的山歌,取名为《紫鹊山歌一百首》,作为《好歌在民间———聆新化山歌一百首》的姊妹篇推出。

  近10年来,在我采访过的、献唱过山歌的近百位歌手中,有30多位已经相继离世,更遗憾的是邹序泉、袁书恒、罗忠作、罗忠赞、邹云秀、龚洵福、张先贵、奉友甫、周伴湘等10多位老人,因出版不及时,他们没有看到署有他们名字的《紫鹊山歌》问世就作古了,让我很是歉疚。作为山歌收集、整理人,我也已经年届古稀。我不敢奢望李新吾主席“功德无量”的评价适合于我,但我把那些从老得没牙的嘴里唱出的山乡天籁抢救性地录回,连词带谱敲进电脑使之变成出版物永久保存下来了,确实老怀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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