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 怀念母亲
已是五月,前几天都是艳阳高照,气温高得让人不走不动也无法心静,甚至在田里劳作的农人打着赤膊,也挥汗如雨。今天是母亲节,却一反常态,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在天空中弥漫成灰蒙蒙的雾霭,滴在身上,有清明时节雨纷纷的丝丝寒意。我不顾风雨的阻拦,回到了乡下的老屋,想给母亲烧一柱香,看看母亲的新坟是否已长满了青草。只见桔黄的萱草花,失去了往日的明艳,在风雨中惊惶失措地摇晃,几只觅食哺雏的老麻雀也慌乱地躲进了斑驳的屋檐。远处时不时传来一声声杜鹃的啼鸣,让我心头更生悲凉!
细数母亲离开我们的日子,已是六十八天。但是,母亲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从来没有远去,没有模糊,而是在我心里越发清晰生动起来。
母亲八十一岁,没有生病,因为摔了一跤,饭量逐渐减少,精气日渐下降,脸色由红润变得苍白,不到一个月,就走了,她走得太快了,都没有让我们儿女照顾太多,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一清二白的来,一清二白地走。值得安慰的是,她走得很安详,像熟睡了似的,没有一丝痛苦。
母亲的一生,是坚强的一生,她十六岁嫁给父亲,母亲身材矮小,父亲身材高挑,他们性格迥异,父亲性格内敛,母亲性格相对张扬,父亲有话不擅表达,母亲喜欢絮絮叨叨,母亲做事火急火燎,父亲做事不慌不忙,所以他们相处起来并不融洽,常常为了鸡毛蒜皮、为了柴米油盐而争吵不休,甚至大动干戈,激烈无奈下,父亲还喜欢用“武力”。所以母亲往往身心俱伤。打闹之后,一个星期左右,父亲除了起来吃饭,就是躺在床上发闷气,不管是农忙时节,还是清闲时候,都雷打不动。母亲却一边流着泪一边挖土,种田,喂猪,养鸡,洗衣煮饭,从不耽误家里的活儿,像一头老黄牛,把酸和苦,都默默地吞进肚子里,永不停歇。
母亲生了六个儿女,这也给她带来了一生的锥心之痛。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的两个年幼的姐姐,不到两年相继夭折,对母亲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她白天要到生产队出工,顾不得伤悲,晚上回到家常常躲在茅屋的角落里无声地流泪。
因为饥荒,我们像迁徙的候鸟,从南往北举家搬迁到异乡,人生地不熟,内心的苦痛也没有人倾诉,后来听人说,那段时间母亲的身子更干瘦了。母亲省吃俭用,一把汗一把泪,含辛茹苦把我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和我拉扯大,成家立业了,母亲好不容易把苦日子熬出了头,蜡黄干燥的脸上渐渐有了光泽,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可是好景不长,一天大哥在联校开会回家的路上发生车祸,医院抢救也没有挽回他年轻的生命,让大哥的生命旅程戛然而止,断截在三十五岁的征途中。母亲当时五十多岁,抱着两个年幼的孙子哭得呼天喊地,一夜之间她头发染满了白霜,满脸像用刀子刻下了深深浅浅的皱纹,并不规则,并不匀称。老年丧子之痛,谁又能承受得了呢?
生活给她以痛,她却从不屈服命运的安排,尽管痛不欲生,母亲还是强打起精神,处理好大哥的后事,又带孙,又投入到日常生活中,只是常常挂在眼角的泪水,掩饰不了她心中的柔软,掩饰不了心中的悲痛,更掩藏不了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和想念。
尽管母亲和父亲打打闹闹一生,但是她们二老却不离不弃,相伴到老。从我记事起,父母的吵闹就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无休无止。我烦躁时还愤怒地责怪他们为何不分开,但是母亲并没记在心上。在父亲七十一岁的时候,他本来干瘦的身子突然更瘦了,颈部淋巴也肿大,在母亲的再三劝说下,我带着父亲去医院做检查,医生诊断晚期鼻咽癌,医生说这个年纪了,受不了治疗的痛苦,且难逃半年的劫难。我带着父亲回到了家,把这情况告诉了母亲,母亲劝说父亲要积极中医治疗,每日三餐,母亲变着花样给父亲做菜,增加营养,增强抵抗力,把饭菜送到父亲手里,父亲有时扫扫地做做家务,都被母亲拒绝,把父亲冬天扶他到屋外晒太阳,给父亲洗脚,按按背揉揉肩,夏天,因为电风扇的风父亲感觉不舒服,母亲就用扇子给他轻轻扇风,扇着扇着,父亲就睡着了,母亲便给他盖上薄被子后,便又忙着给父亲熬药做吃的,一日三次,母亲都把药送到父亲手里。邻居看了都羡慕不已。都说尹爹命好呢,老伴把他照顾得周周道道。因为母亲无微不至地照顾,父亲活了两年多。父亲走后,和母亲年纪相仿的老人问母亲:你不恨老尹啊?这有什么恨不恨的,夫妻哪有不拌嘴的?心放宽点,就不会计较太多了!母亲淡淡地回答。是啊,人生这么长,谁能保证一帆风顺呢?唯有坦然面对,不颓废,生活才会有希望,生活尽管过得平平淡淡,却也过得有滋有味,也许这就是母亲用她坎坷磨难的一生,留给我们儿女的最大财富吧!
风还在呼呼啦啦地吹着,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桔黄的萱草花还在风雨中轻轻地摇曳,但是杜鹃的啼鸣已消失在了天际,我整理了父母坟头疯长的青草,回头忘了忘沧桑的老屋,心中涌动着一层层波澜…… (作者 尹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