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

　　雪峰山脉中部东麓的紫鹊界梯田旅游景区和雅天门旅游景区隔着一个电山坑。电山坑在高山上，地形为一条长长的坑，是三个乡镇的接壤之地。相传是因为它是电闪雷鸣的下雨策源地而得地名电山坑。

　　电山坑隶属天门乡凉风村，堪称天门乡南边的山门，过了这条山门，向左进文田镇，向右进奉家镇。搞集体时，乡里在电山坑办了农庄，农庄解散后，居住着九户农家，共三十五口人。我第一次路过电山坑，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电山坑的坑不宽，长过千米，有七栋板屋，彼此相连。留给我的印象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二次经过电山坑，离第一次过了十多年，那是我在文田镇教书时。这一次，我发现电山坑好像变小了，七栋板屋只剩下三栋。这是寒冬的一天，地上还有些积雪。见到路边那一栋顶盖杉树皮的平房中间的窗口冒着青烟，我知主人在烤火，不禁走了进去。房子很小，且昏暗。我推开门，一般热浪扑鼻而来。

　　“这边坐!”男主人忙起身，把窗边的坐位让给我。我才坐下，女主人就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来，让我顿感温暖。听完我的自我介绍，男主人很高兴：“相遇是缘份，吃了中饭再走!”不待我表态，女主人就去了灶屋煮饭去了。这样，我吃了中饭。用铁锅子煮的柴火饭，喷香的，我至今还记得。男主人叫伍贤享。从此，我记得离我家十公里的地方有个山旮旯叫电山坑，坑里有位农民叫伍贤享，伍贤享夫妻特别热情好客。

　　交谈中，伍贤享告诉我，因为贫困，有六户人家迁徙江西奉新县，已经定居那里。他是吃饭不离老屋场的，会死守这里。他们走了，他买下了他们的土地。我说现在国家政策好，只要有土地，可以发展种养殖业脱贫致富。有那么多荒山，可种树，可养殖墨山羊，坑里这垄田，是冷㓎田，加上海拔高，收成肯定低，可改成鱼塘养鱼。他对我的高谈阔论很感兴趣，要我有时间就到他家里来玩，多到他家里来玩。

　　第二年春天，我清明节扫完墓就去了老伍家里，目的是给他出谋划策上产业项目。这一次，不但在他家吃到了我喜欢的苦藤，而且亲自进山扯了苦藤，扯到了一大把苦藤带回家里呷。此后，每年的春天，不是我步行去他家扯苦藤，就是他步行给我送苦藤到家里来。

　　他采纳我的建议，开垦了鱼塘，养了黑山羊。他的田在坑里，有利于造鱼塘。他贷了款，请了工，让儿子和女婿带工，造了两眼上规模的山塘。山塘蓄满水后，倒映着天空和群山，成为靓丽景观。除了苦藤，鱼塘对我的吸引力很大，成为我常去老伍家的理由。

　　到二00二年，老伍拥有十亩山塘、一个黑山羊养殖场和一个过千亩的中药材基地。由于没有出山公路，出产的东西卖不出去，他真正理解了“要想富，先修路”这个口号的内涵。

　　电山坑的出山公路，长八公里，老伍等三户人家无力修通。通过反复思考，老伍决定，让邻居老罗、老周各承担一万元，自己拿出三万元存款，再用鱼塘做抵押，从信用社贷款十万元修建出山公路。二00二年底，电山坑出山的公路全部修通。通过电山坑的这段公路，天门乡、文田镇、奉家镇都能直接通车了。

　　但是，电山坑北头左边豁口接凉风村部的五公里公路，可以说是挂在陡峭的山坡上，每年的洪灾和冰雪，都会造成大量滑坡，路基被埋。二00四年春节过后，该段公路只留下一点痕迹，不能通车，摩托车也无法通过。这时，老伍贷的十万元款，一分钱也没有还，再也无法贷到款了。

　　就如何打通滑坡公路的问题，他讨教于我。我通过三思之后，给予他明确答复：“建议你当一届村主任!”他大吃一惊：“我六十一岁了哩!”我说：“正好有经验，只要你想干事。”他沉默了。

　　凉风村的村民都希望打通并硬化电山坑这段地理位置特殊的公路，当然希望老伍成为带头人，便在村支两委的换届选举中，通过海选，老伍以百分之八十五的高得票率当选为村主任。这样，六十二岁的老伍第一次当上了村官。

　　老伍当上村主任后，他妻子、子女极力反对，家人都担心他的身体。老伍患有骨质增生病。得知情况后，请来乡党委书记来到家中，及时给他扑灭了“后院之火”。从这时起，老伍就全身心投入了村里的工作，还入了党。他当了一届村民委员会主任和一届村党支部书记。在任上六年，他借力政府扶贫，不但打通和硬化了电山坑公路，而且修通和硬化了村里的全部通组公路。他如愿以偿，实现了电山坑通电，三户人家都用上了生活电。在村干部任上，他给自己的人生书写了一段光辉的历程。

　　老伍从村党支部书记岗位退下来了，他又有了新的希望：开发电山坑生态旅游奔富路。面对自已老了，力不从心了，他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自已充当顾问，且常顾常问。人老了，只要能行动，是需要做事的，否则，不是得老年痴呆症就是日子难过。老伍一退休，就给自已作了安排：给林业站当看山员。为干好这项工作，他学会了玩智能手机，学会了骑车。他用完了一个电动三轮摩托车，换了一个小型的三轮小货车。他说三轮小货车能带人，也能带货。他进入七十岁后，就一直用三轮小货车。

　　每干一件大一点的事，老伍都会向我报喜。他的家里没有手机信号，他就会沿硬化公路步行几公里，到有信号的地方向我打电话报喜。有一次，他告诉我，他学会了骑摩托车，他要骑摩托车来接我去他家玩，我当然高兴。其实，通了公路，我反而很少去他家了，因为我不会骑车，加上人老了，不愿意步行了。我以前去他家里，都是步行的。那时候，我双腿硬朗，觉得步行几十里路才过瘾哩，那实在是一种享受。

　　有天晚上，老伍打电话给我，说明天接我去他家。我问有事么，他说当然有事，还要求我到他家住一晚，我就答应了。第二天上午，老伍来了，他骑着三轮摩托车。我不禁又问：“哥，你要我上去做什么?”他笑了笑：“到我家里就知道了。”我一心准备去他家的，就没有再问了。到了他家里，吃了中饭，老伍对我说：“到外面走一走，看风电塔去!”我起身，跟着他出门：“接我上来就这事?”他又笑了：“要你来打血汤，我家明天杀猪。”我不禁感慨：“你跟亲哥哥一样!”

　　我们出了门，走了约一华里公路，来到一个豁口，面前有两条宽过五米的硬化公路，下山的那条伸向村里、乡里，右边上山的那条硬化公路，沿山脊延伸到古台山。他带着我上了去古台山的公路。这条公路，是专门为建风电塔修建的。风电塔全部建好，已经并网发电，公路完成了历史使命，但它成为独特的旅游公路。蓝天白云下，地平线上的一线风力发电塔架，成靓丽的景观;一览众山小，一望无边，天空辽阔;感受爽快的凉风，吸着清新的空所，觉得胸宽气舒，格外开心。

　　老伍住进了新屋。新屋在那眼大鱼塘的西岸，硬化公路的里面。老伍的新屋边还有一栋新屋，红砖结构，美如别墅，那是老伍女婿建的。他女婿从外边迁徙而来。继过半农户迁徙江西奉新后，电山坑首次增加了房屋和人口，有了老伍、老伍儿子、老伍女婿、老罗、老周等五户人家，共三十多口人。给我的感觉是电山坑好像又变大了。

　　电山坑的山青了，水绿了。老伍有了新的希望：打造“旅游一条坑”。通过他的策划和儿子女婿的努力，千米电山坑变成了千米梯级鱼塘，相连鱼塘达十口!每口鱼塘四周都栽满了果木树和花草，四季有花开。两岸青山，一坑清风，我喜欢去老伍那里，因为可沿着鱼塘转圈，看鱼群吃草，看塘边花开，仰望两岸青山，俯视蓝天和白云在鱼塘中的倒影。

　　老伍的新屋不一般，木结构，好好的木壁上又加上一层装修板，通过三次油青漆，金黄青绿的颜色鲜明华丽，光彩夺目。一条公路，一线鱼塘，五栋板屋，加上满坑清新空气，让人赏心悦目，流连忘返。老伍家也有了卫生间和浴室，住着挺舒适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太山旮旯了，没有手机信号，只能用他家的一部无线电话通信。

　　今年以来，他电话邀请我去他家玩，邀请了至少十次。他见我难得动身，就于母亲节那天，开着电动三轮小货车来到我家里，特地给我送来一把苦藤。他告诉我：“作为省重点项目的紫鹊界康养小镇，将在我们电山坑建水库和水上游乐园，已经规划到位，今年下半年动工，是天大的好事!”我为之动心，又跟着他去了电山坑。他虽然七十多岁了，但看上去只有五十多岁的样子。因此，我很放心坐他的三轮小货车。

　　电山坑是一条长过千米的山坑，南北向，北头豁口通凉风村，南头豁口外是幽深峡谷，康养小镇的水库和水上乐园就建在这个峡谷里，而且，豁口就是乐园的入口，唯一的入口!这无疑让电山坑真正变大了，成为世人的旅游天地;寸土寸金，迁徙江西奉新县的人家，上了年纪的当然想回来，但是回不来了!而老伍，一生追着希望走，他又有了奔向富裕道路的新希望。(作者 杨亲福 系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