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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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前言：
我是在洞庭平原长大的，在粮食短缺的年代，鱼和莲藕可以充饥。水乡留给我这些深刻的记忆之外，便是它年年如期而至的洪水，因长期围湖造田，洞庭湖越来越小，水系不畅，洪灾当然不可避免。1997年中秋节，我写下诗歌《忧伤的洞庭》，发表于《诗刊》1998年2月号，这首诗被称为“预言诗”，当年6月，洞庭平原遭受百年不遇的大洪水。也就是从这年开始，洞庭平原又开始退田还湖，总计130多个人工围造的垸子又还给了水，洞庭湖似乎又长大了。可是，某大型水利工程正式截流之后，虽然洞庭平原从此免了洪灾之忧，但水越来越少，鱼类越来越少，及至今夏，洞庭水乡竟遭遇旱灾，洞庭湖水面急剧缩小，曾经盛水的地方竟成了“草原”!
历史上，洞庭湖是古云梦泽的一部分，在古代是中国人南来北往的通道，多少文人墨客为它吟诗作赋，以至文学史都绕不开它，“洞庭”成了一个历史文化名词。我虽生活在洞庭平原，但真正见到洞庭湖是上大学时的1980年，此前，脑海里的洞庭湖全是《岳阳楼记》中描述的景象，如“横无际涯”“一碧万顷”等，及至船从澧水驶入洞庭湖，却大失所望，洞庭湖实际上被无数的洲所切割，且全是浑浊的水。40年之后的今天，孰料要看到“全是浑浊的水”都难了，不禁感慨万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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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记
洞庭，古典文学中的一个热词
粘附着李白的仙气和古云梦泽的波影
一万首颂歌把它照耀在楚天之下
寻找旧时的洞庭
我们需跟随中原而来的士族
将卷起的白帆展开
那些在船头踌躇满志或愁苦万分的身影
都是吟哦的姿态
水波不兴时，它是一面巨大的镜
多少佳人妆容齐整，她们轻抚云鬓
风月无边啦，撩发无穷诗兴!
洞庭越来越瘦，诗歌越来越稀
偶尔的几句如同冬天搁浅在沙滩的枯鱼
帆被云收走了?
渔歌被水鸟衔走了?
无数途经洞庭的人不再伫立船头
那一望无际的芦苇此起彼伏
庞大的忧伤被收割了一季又一季
在冬天燃起野火的劳动者
怎知细沙之下掩盖的历史?
鸟却越来越多了，就连失散经年的鸟
都似乎寻找到了故园
它们优美的身姿划过洞庭的上空
一声声歌唱却被汽笛声打断
水草边一定潜伏着短命的鱼
大风吹不走一身杀气的鸬鹚
芦苇尖上单脚而立的鸟
仿佛是某个时代失意的人
渔网已打捞不起洞庭的月色
心中怀月的人，他们不能像洞庭之上
的云幸福地俯瞰
云之下，洞庭像一枚被遗弃的银币
偶尔被浪擦拭出一些光泽
提一壶浊酒与洞庭对饮
彼此却已陌生
即使邀杜甫或屈原大喊三声
洞庭依然鱼不动水不跳
江豚偶尔出没，它们试图压低波浪
千百年来寻找着什么
是范仲淹的那个千古名句?
我的目光随着它在浪里起伏
不觉间秋已逼近
那些千里迢迢奔向衡岳的大雁找不到桅杆
只有万顷急白了头的芦花
摇曳着洞庭的愁绪
谁借我一柄桨
我要搅动那一湖麻木的水
谁借我一张帆
我要让它成为诗意的标识
洞庭是中国文人的洞庭
洞庭若泛不起诗意的波浪
中国文人便止步在泛黄的线装书里
作者：周碧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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