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可采茶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每当读到这首采莲曲时,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童年采茶的鲜活图景。
身处江南,却不是富庶的鱼米之乡,没有采莲的福气和闲情,但有采茶的勤劳和韵致。家乡多山多丘陵,山坡绵亘不断,绿油油的茶树漫山遍野。每到阳春三月,茶树抽出鹅黄嫩绿的新叶,就是采茶的大好时节到了。选择一个无雨的清晨,邀上三、五同伴,每人手挎一只小小的角篮或扁篮,呼朋引伴的,一路唧唧喳喳往茶山而去。图片
采茶在我们那里叫“摘茶”,非常形象,因为茶叶是靠手指一片片摘下来的。摘茶的有小孩也有大人,小孩无论男女齐上阵;大人就只有姑娘媳妇了,一般男人都要耕田挖土做更重的力气活。采茶是一项需要耐心的细活,因此,平时飞针走线、心灵手巧的姑娘媳妇都是摘茶的一把好手。只见她们左手挎篮,右手五指成爪状在一株株刚及膝高的茶树上左右翻飞,如鸡啄米般掐下一片片鲜嫩的新叶,待摘满一手掌就迅速地往左手中的篮子里一扔,马上又开始了另一次鸡啄米般的忙活。摘茶的同时,她们的嘴也一刻没闲着,闲话着家常琐事,讨论着柴米油盐,给枯燥的采茶平添了不少的情趣。采得快的一个早晨一般能摘得十来斤新叶。而我们小把戏就不行了,动作笨拙缓慢得多,新叶和老叶须得分清了才能下手;看清之后,小心地用拇指指甲扣着食指,掐下茶叶放进篮里。有毛毛虫时还要大惊小怪一番,偶尔看到一树两树草莓时,会一蹦三尺高地去摘草莓,吃得满嘴酸甜甜、红艳艳的。这样,一直摘到早上的太阳升起老高,热汗涂满一张张小脸,大家才挎着一篮子喜悦回家;一个早晨下来,也就采得一、二斤左右。图片
采茶采得久了,手上就开始痒了起来,先从手指缝间发端,越抓越痒,越痒越抓,抓过的地方,起了一个个细如米粒的晶莹透亮的水疱,密密实实地布满手指,再蔓延至手掌。那种奇痒恨不得用刀片去把一块块肉刨掉。于是,在劳动的间隙,为了止痒,经常用手掌到粗砺的砖石上去摩擦,有时擦得血淋淋的,虽恐怖却痛快。大人告知我们,这是“茶毒”,由茶树上的毛毛虫及其它毒虫染上的。晚上回家,用烧红的缝衣针把水疱挑破,再浸到盐水中清洗。挑破了的皮肤一触到盐水,一股撕裂的疼痛传遍全身——十指连心的疼痛让人呲牙咧嘴,受不了的就会大喊出声乃至珠泪滚滚。好在疼过之后,会在一两天内不会再痒;但只要一摘茶,仍旧会痒。如此这般,直到一个采茶季节的结束。
虽然采茶会有如此的“磨难”,但我们仍是乐此不疲。其中一个很大的动力是:采到的茶可卖到附近的茶厂,每斤可卖到四、五毛钱,好的鲜叶可卖到七、八毛钱一斤;卖到的钱大部分交给大人,有小部分可以自由支配,用来买糖果冰棒之类喜欢的好东西,还可以用来买文具盒之类的“奢侈”用品。那个时候两分钱可以买一块香气四溢的橡皮,一个早晨的劳动少则一、两元,多则三、四元,那可是能派上大用场的。交给父母的钱一来贴补了家用,二来改善了生活,在采茶的季节往往还有几餐好菜吃。有了这样的诱惑,小小茶毒又怎能挡住上山采茶的脚步?
时光荏苒。告别童年的采茶时光已近二十年。现在,家乡的茶林日见稀少,有的成了自留地改种其他作物了,有的退耕还林种上了树木,家乡附近的茶厂也早已停止了昼夜不停的轰鸣做其他生意去了。无论大人小孩都不愿也不屑去采茶赚这点“小钱”了,纷纷外出采摘另一种更为赚钱的“茶树”了。
于是,每到谷雨时节,看到满山被雨水洗过之后青翠欲滴的青枝绿叶,就会呆呆地出神:今年的茶树新叶无人采摘,肯定长得老高了。手,在不知不觉间痒了起来。
作者 叶超英